上市仅9年的服装企业ST步森，在资本市场最近5年的沉浮轨迹显得格外混乱。自创始人股东退出之后，仅仅5年内，上市公司换了4任实际控制人，主业多次宣称转型：向金融科技公司转型、向时尚产业与金融科技融合发展方向转型、发展新零售……

　　最近离开的2位前任——徐茂栋、赵春霞，给上市公司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前所未有的期待，也带来了两个严重亏损的会计年度、一堆高高垒起的诉讼、频繁的人事更迭，以及一塌糊涂的股价。另外，多年不分红的局面依然如故。

　　6月8日，上市公司仍在披露涉及徐茂栋的债务官司进度，他本人已于2019年被证监会罚以终身证券市场禁入。后来者赵春霞，这位P2P的新贵，如今已出逃海外，留下10多万名债权人苦苦讨债，6月1日警方宣布已对其启动红色追逃通辑。

　　全现金收购玩的都是杠杆

　　枫桥镇——浙江省诸暨市第一人口大镇，这是一座千年历史文化名镇，如今亦是中国著名的服装之乡。这里有一条道路因厂得名，名为步森大道，这个厂即为步森股份的前身——浙江诸暨步森制衣有限公司，专门生产男装。

　　1993年，寿彩凤等兄弟姐妹4人与他们的子女及其他自然人，共8人出资180万元成立了步森制衣厂。经过几十年的打拼，至2010年，这家服装企业的年营业额超过5亿元，在全国开设门店超过700家。2011年4月12日，这家公司顺利登录深交所。从创业到上市，创始人寿氏家族共打拼了18年。

　　上市当年及次年，投资者们均收到了现金分红，此后，分红与这家公司再无关系，2014年，这家服装企业巨亏超过1亿元，这几乎相当于过去三年的盈利化为乌有，原因是电商的异军突起，及它们对实体店利润的侵蚀。

　　在2014年年度报告披露前11天，步森股份的实际控制人——寿氏家族宣布退出。他们于2015年3月30日，与一家有限合伙基金——上海睿鸷资产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以下简称“上海睿鸷资产”）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将4180万股转让给上海睿鸷资产。此次交易后，上海睿鸷资产持有上市公司29.86%的股份，成为上市公司新一任控股股东。原创始人股东并未完全退出，余留有合计26.82%的股份，卖出控股权使他们共获得了8.36亿元现金。这是他们创业22年的所得。

　　仅一年后，山东人徐茂栋也开始打量这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这是一位在资本市场打过多次胜仗的猎手，上世纪90年代即开始创业，与分众传媒做交易，把一个主营信息软件的公司以3000万美元卖给了前者；投资过手游市场，在2013年，将一个叫“艾格拉斯”的手游公司，以30亿元估值卖给上市公司巨龙管业（002619.SZ，现更名为艾格拉斯）；投资过线上团购商城，于2015年，将一个叫“窝窝团”的团购平台推向美国的纳斯达克。

　　2016年8月，徐茂栋正式入主步森股份。他通过自己旗下两家公司，与上海睿鸷资产的5位合伙人，分别签下股份转让协议，合计动用现金10.1225亿元取得了上海睿鸷资产共计95.02%的份额，从而间接控制了上市公司29.86%的股份。徐茂栋成为上市公司新的实际控制人。

　　如何在短时间内筹集超过10亿元现金？徐茂栋以其自身企业内部调动了4.8725亿元，另外5.25亿元则动用了超短期融资：向北京基石恒润实业有限公司借款3.25亿元，借期5天，每天支付利息65万元；向自然人陈宇飞借款2亿元，借期18天，每天支付利息30万元。

　　对于5.25亿元的债务如何偿还？杠杆的力量。在股权过户以后，徐茂栋将上海睿资资产持有的上市公司股份分两笔，分别质押给长城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和方正证券，分别融得6亿元和3.86232亿元。

　　杠杆需发挥力量，得调动两个变量，一为力，一为距离。徐茂栋完成上述杠杆融资与支付股权的全套操作，其要义即在于此，布局好时间差，调动好股票质押。

　　然而，上一拨操作均需要股价支撑。在投资者对上市公司的期待中，步森股份股价步步高升，在一片热闹声中，徐茂栋果断选择脱手，将实际控制人的权棒交给了一位P2P界的新贵——赵春霞。

　　这位赵春霞如同横空出世，以年仅32岁的年龄在金融圈就已光环上身。据她所披露的简历，之所以如此，是她创业创得早，且年仅19岁就大学毕业了。

　　这位急切进入资本市场搏杀的新人，猎取步森股份控股权之时，身份为P2P平台“爱投资”的创始人与董事长。

　　徐茂栋以每股47.6元的价格将上海睿鸷资产持有的2240万股卖给赵春霞名下公司，卖价共计10.6624亿元。需知，距此次交易时间一年前，徐茂栋获得这些股票的成本是每股约为25元。徐茂栋手中仍实际握有1940万股上市公司股票。徐赵二人约定，赵春霞拥有这批股票的表决权。

　　买下大半股票，谈下小半股票的表决权，这种省钱的打法亦是当前A股实际控制人变更中常常遇见的交易方式，也是一种新杠杆。

　　尽管省了钱，赵春霞依然要筹集10.6624亿元现金。如何在短期内完成这一步？尽管2017年10月，徐赵二人的交易早已完成，但对这一问题的回答迟至2019年2月在深交所的追问声中才被迫向市场交代资金来源。赵春霞与另外一位名叫苏红的股东（生于1983年，女，比赵春霞大3岁）在收购上市公司控股权之时，有3亿元自有资金。据披露，这些钱来自3个出处：各自家庭、创业以来经营分红以及“爱投资”多轮融资中转让原始股获得的资金。

　　对于其余资金的筹集，赵春霞做了如下安排：启动“爱投资”这个P2P平台所在公司——安投融（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投融”）的IPO程序，在准备这家公司上市之前，启动上市前的新一轮融资，转让部分原始股。这进程已谈好初步的融资额7.5268亿元。不过，新进股东对安投融的估值与原始股的价值有异议，这项融资不得不终止。

　　尽管如此，赵春霞依然用3亿元完成了上述应支付10.6624亿元的交易。双方签下了如此协议：在安见科技向上海睿鸷支付106624万元股权转让款的同时，上海睿鸷应将其中31779万元支付给安见科技，作为后续履约保证金。

　　此外，在支付时间上赵徐二人做了精细的安排，以致赵春霞等可以先行得到股票，在未支付全款的情况下，这些股票已过户至其名下，然后以这些股票为质押物，质押给华宝信托，获得4.5亿元融资。

　　因此，据上文陈述，赵春霞完成这笔交易，仅需自有资金2.9845亿元。

　　徐赵二人的交易，使前者高位获利，使后者获得了竞技资本市场的通行证。不过，错落的时间能创造一切，也会还原一切，打醒梦中人。

　　猎取与被猎取榨干的是上市公司信用

　　2016年底，那是徐茂栋的高光时刻，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拥有了两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步森股份和天马股份（002122.SZ），所用的收购方式与筹集资金的方式如出一辙。随后，借助于两家上市公司的市场地位，他以各种方式为旗下企业疯狂融资，让上市公司为这些负债承担担保责任。在追逐资金的过程中，他亦被债务绊倒，并被驱逐出证券市场。

　　仅以步森股份而论，自徐茂栋收购了这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之后，仅2个月后，就将所能控制的上市公司4180万股股票，全部质押换取资金。

　　在占用上市公司资金、用上市公司信用违规为自身融资做担保、动用上市公司资金收购自己的资产等方面，或许由于徐茂栋在天马股份盘踞的时间更久，并且在天马股份派驻了更多的管理层队伍，因此，徐茂栋的这些行为大多用在天马股份上，对后者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据2017年年报披露，在这个会计年度，徐茂栋共占用天马股份8.96亿元。2018年4月27日，证监会对徐茂栋启动立案调查，调查期间查明，徐茂栋通过各种方式占用天马股份共10.21亿元。另外，天马股份为徐茂栋控制的企业借款担保额2亿元，未按规定披露。

　　在担任天马股份实际控制人期间，天马股份成立的一只基金还以16.61亿元高价收购了徐茂栋实际控制的一家公司。因估值与交易额，这项交易的公允性一直广受争议。

　　时至今日，徐茂栋及其各下属企业所占用的上市公司资金还未清偿完毕。他所遗留的债务问题，仍在威胁上市公司的经济利益。

　　与徐茂栋榨干两家上市公司信用的行为不同的是，赵春霞走向了徐茂栋行为的另一极。在运营步森股份之前，她最大的事业是运营“爱投资”这家P2P平台。在出借人与借款人之间套利、在转让原始股中套利。自进入A股竞技场以后，赵春霞收获了一大批A股客户。如天宝食品（002220.SZ）、富控互动（600634.SH）、仁智股份（002629.SZ）、金盾股份（300411.SZ）、银河生物（000806.SZ）、准油股份（002207.SZ）、天成控股（600112.SH）、天业股份（600807.SH）。

　　“爱投资”将这些上市公司借款需求包装成一个个美轮美奂的产品，卖给投资人。这些上市公司后来绝大部分因财务状况严重恶化，而被ST或*ST，这些A股客户的实际控制人如颜静刚、王春芳、潘琦等均先后发生资金链断裂。

　　这些上市公司或这些曾经在A股闪耀的实控人，在资金链断裂后，无力向“爱投资”的投资人回款。以至于这个P2P平台兑付危机一引而发。

　　赵春霞在逐梦A股中，反被其噬，如今正出逃海外。2020年6月1日，海淀公安分局通过其官方微博发布信息称，海淀公安分局依法对安投融（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爱投资）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开展查处，对公司首席执行官王某（男，38岁）等12名犯罪嫌疑人依法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对实际控制人赵某霞（女，32岁）上网追逃。目前，警方已对涉案资产开展查封冻结，并全力追赃挽损。记者咨询该局一位办案人员，这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解释，由于案件还在进行中，因此细节不能对外披露，对赵春霞正在启动红色通缉程序。

　　她的前任徐茂栋，已于2019年10月31日被证监会罚以终身证券市场禁入。

　　步森股份于2019年9月迎来了一位新实际控制人。这家公司的主业描述已不再出现金融科技等字眼，传统的男装生产与销售在过去多变的5年内依然在生存，并使这个公司依然存活于A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