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古雷PX工厂爆炸前有异常 老板太抠迟早要出事
长江商报 刘飞超/黄敏
爆炸逃生
爆炸发生的前两天,古雷镇半湖村村民洪天贵总感觉家对面的腾龙芳烃PX工厂有些异常,“那些高高的烟囱里时常冒出火光。”该厂已投产两年,这种状况并不常见。洪天贵还跟妻子开玩笑说,说不准过两天就爆炸了。
未曾想,一语成谶。
4月6日18时56分,腾龙芳烃二甲苯装置发生漏油着火事故,引发装置附近中间罐区(2)三个储罐爆裂燃烧。分别是607罐存油2000立方和608罐存油6000立方的重石脑油储罐,另一个610罐存油4000立方的轻重整液罐。
古雷半岛位于福建省南部,是一个三面环海的狭长地带。300多年来,当地的数万村民靠种地、打鱼和海上养殖为生。
平衡,因为PX工厂的到来被彻底打破。4月6日晚的一声巨响,更像是对留守岛上村民们的最后通牒。
当晚7点左右,古雷半岛的天气不错,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结束了一天劳作的村民还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突然之间的一声巨响,让整个海岛为之一颤,与此同时,村民们家的窗户玻璃被震碎,散落一地。
半湖村距PX工厂不过一千米,当时村民姚武泉正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听到爆炸声后,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赶紧往外跑。当他跑到屋外的空地,看到PX工厂火光冲天、黑烟升腾,周围弥漫着浓重的酸臭味。
古雷镇杏仔村,是距离PX工厂最近的村庄之一,原本有700多户人家,去年秋天开始搬迁,如今只剩下10多户未达成赔偿协议的村民仍在坚守。
陈贵是这十几户选择留守的村民之一,因为距离事发地点更近,他更强烈感受到了爆炸的威力。他介绍,先是家里的灯光一暗,巨响随即传来。杏仔村距离海边的码头更近,如果要离开村子,发生爆炸的PX工厂是必经之路。
陈贵选择带着家人以及周边外出躲避的村民,驾驶着家里的小汽艇向海对岸荒芜的沙洲岛驶去。平常只能坐4个人的小船,这一次大人小孩一起挤上去了近30人。陈贵不顾超载可能带来的危险,凭着自己20多年赶海的经验,沉着地驾驶着小船,大约半小时之后,将所有人安全送抵小岛。
随后的几天里,PX工厂的火在被扑灭之后又几度复燃,当地政府无法预计可能的后果,只能组织几万村民整体转移。
搬迁离家
40岁的洪天贵,是古雷镇半湖村的一名村医,中专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村里做“赤脚医生”,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却有着当地人少有的固执。
2008年,被厦门人拒绝的PX项目,以极其低调的方式落户漳州古雷半岛。而动辄百亿的投资,是整个漳州市都没有见到过的大项目,当地急需通过它来带动经济的发展。
2011年,时任古雷港经济开发区党组书记康溪顺就撰文指出,古雷半岛的石化产业园,将承担起福建“石化强省”的重任。据媒体当时报道,漳州当地政府吸取了PX项目在厦门的经验和教训,在正式落户之前,从没有对外宣布该项目的真实身份,只是以石化代替。
起初,当地村民通过多种途径进行了抵制(其中也包括“散步”的方式)。一些老人用堵路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抗议。
而与古雷镇一海峡之隔的漳州市东山县似乎比古雷人更着急,他们担心该项目一旦投产之后,会影响他们赖以生存的鲍鱼产业。东山人的抗议最终也不了了之。
2009年,PX工厂开始征地。古雷镇多个村子的3000亩地被征用。直到现在,被征地的村民们还对征地补偿的标准耿耿于怀。那些他们世代耕种的土地,最终以每亩2万左右的价格被征走。
PX工厂落户之后,村民们不再说什么。工厂投建之初,没人告知他们需要为工业的发展而让出自己生活的地方。
2012年,当地开始实施搬迁,半湖村等三个村子是首批搬迁的村庄。
半湖村共有400多户,3年过去,陆续有300多户搬迁到了15公里之外的新建的新港城。还有100多户一直在留守。
洪天贵没有走,他不认为爆炸会波及到他的安全。而且,两个孩子都在邻近的杜浔镇上学,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俩和一个老人。
“能到哪里去?这里就是我的家。”爆炸散发出来的酸臭味他也已经习惯了,“已经闻了两年了,不在乎这几天。”
他是村里的村医,每年有国家下发的1000多元补贴,但这笔钱已经有两年没有发下来了。他曾到当地的相关部门去问过,对方私下告诉他,可能就是因为他没搬迁有关。还不仅如此,村里的学校也已搬走了,留守村民们的孩子无处读书,当地的公办学校都拒绝接收。洪天贵的两个孩子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他们只能到杜浔镇的一所私立学校上学,每年的学费超过3万元。
产业消失
PX工厂的落户以及居民的搬迁,原本山清水秀的古雷半岛,如今已是满眼荒凉。
“别看我们这里是农村,之前我们过得富裕得很。”每一个古雷镇人在谈及自己过往的生活都毫不谦虚。
这个有近300年居住历史的半岛,在很长时间内,一度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这里靠海吃海,村民们都只能靠打鱼为生。”生活过得并不富足。也就是最近10年,当地人才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路——鲍鱼养殖。
下安村,是古雷镇最早开始从事鲍鱼养殖的村子,并在短短几年内,带动了全镇村民从事鲍鱼养殖。下安村村民曾放言,如果不搬迁,3年之内,他们能让村里所有小狗的脖子上都挂上金条。甚至有人将古雷人戏称为“古雷鲍鱼哥”。
在PX工厂到来之前,全镇3万多人,几乎都在鲍鱼养殖的产业链上谋生。古雷村的林师傅告诉长江商报记者,除了鲍鱼养殖户,还有村民养鲍鱼饲料、编织鲍鱼网,最不济,还可以到鲍鱼场打工。
洪天贵说,当地养殖鲍鱼的村民,稍微勤劳一点的,每年都能有十多万的纯收入。
林师傅从前在家开了一个小卖部,每年的收入只能基本维持家庭的生活。最近几年,他开始养殖鲍鱼苗。4亩地的养殖池,每年的纯收入超过50万元。
因为周边的环境以及水质较好,古雷镇的鲍鱼很快在市场上打响了名气,成为当地的一张名片。
PX工厂落户之后,当地人的生活悄然发生改变,首先就反映在了鲍鱼身上。
半湖村一位渔民告诉记者,原来鲍鱼养殖过程中季节性出现死亡也是常见的现象,但现在,鲍鱼的死亡经常性发生,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他们怀疑与PX工厂排放的废水污染海水有关。
另一个显著的问题是,供鲍鱼食用的五角龙等海藻类植物的生长也出现了问题。汕尾村的黄师傅介绍,原来养20天就可以长到近30斤,现在养两个月也很难达到这个重量。
生存之难
如果不是这一次事故,古雷镇目前尚在的8个村子的村民将在今年5月启动最后一次搬迁。
根据当地政府颁布的补偿标准,每户根据房屋的大小将得到100万左右的补偿。然后,他们再拿着这笔钱到新港城去买新房子。
待居民们全部搬迁之后,古雷镇所在的地方将崛起一座巨大的化工产业基地。
“没有谁愿意搬。”居民们普遍担心,一旦搬到新城之后,未来的生活如何解决?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3年前最早一批搬迁的半湖村村民,已在新港城生活了3年。一户人家告诉记者,搬迁时他们一家4口获得了60万补偿,买新港城的房子就花去将近一半。剩下的钱这几年早已花得差不多了。
而且,到了新港城之后,他们也不知道做什么,周围也没有更多的就业机会。
早先,在准备搬迁时,当地给他们提供的说法是,住到新港城之后,村民们依旧可以到原来的海上继续养殖鲍鱼。但现在,当地正在专门组织专班,统一回收村民们的海场。
让当地村民矛盾的是,一方面,他们无法预知长期与化工厂为邻,究竟是否会给他们的身体健康带来影响,他们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另一方面,离开之后如何生存,村民心里都没有底。
这次的PX工厂爆炸,又给当地的村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
按照当地政府此前的计划,在今年10月之前,当地3万多村民要全部搬迁完毕。
事实上,搬迁并不那么容易。3年前启动搬迁的半湖村,如今还有100多户人家在当地坚守。
每年的农历三月初八是半湖村的神明节,位于闽南的这些村子,都有各自信奉的神明。神明节当天,全村人都要到村子里的神庙来祭拜,以求神明的庇佑。今年的神明节在4月26日,还有十几天。
洪天贵是村里神明节的理事,虽然PX工厂的爆炸让村民们人心惶惶,但最近几天,他一直都在着手准备节日。“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回来”。
腾龙芳烃PX项目迁址波折
曾计划落户厦门,遭市民“散步抵制”后,迁址漳州古雷
被称为“中国最敏感PX项目”的漳州古雷PX工厂又出事了。
从2004年国家发改委立项开始至今已经11年,由台商翔鹭集团在福建投资建设的PX项目一直坎坷前行,且备受争议。
该项目历经大学教授提议另外选址、厦门人民“散步反对”、从厦门迁址漳州、同漳州人在拆迁中博弈、建设工期拖至2013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环保部因其违规,对其进行20万元罚款,及不到两年时间里发生的两次爆炸。
民众对PX的误解及不信任,伴随着两次突如其来的爆炸,越来越深。
□本报记者黄敏 刘飞超 发自福建漳州
初定厦门
再次响起的爆炸声和熊熊大火,让远在百公里之外的厦门人民更加坚定,当初的反对是正确的。
投资108亿元,每年能为厦门市带来800亿元GDP贡献的PX项目,原本定于坐落在厦门市海沧区。如今,它位于福建省的另一座城市——漳州市漳浦县古雷半岛, 2013年7月30日凌晨4点35分,还未正式开始投产,便发生了第一次爆炸。
厦门引进PX项目,开始时一帆风顺。官方资料显示,该项目自2004年2月经国务院批准立项后,历经国土资源部建设用地的预审、国家环保总局于2005年7月审查通过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国家发改委将其纳入“十一五”PX产业规划7个大型PX项目之中,并于2006年7月核准通过项目申请报告。
投资方翔鹭集团也信心满满,计划在2008年底,产量80万吨的PX项目全面建成投产。
转折点出现在一份“政协一号提案”上。2007年两会,厦门大学中科院院士赵玉芬同104名政协委员向政府提议,暂缓PX项目建设,重新选址勘查论证。
赵玉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作为危险化工原料的PX在距离主城区如此之近的海沧,如此大规模生产,将会直接影响到厦门的生态环境。
经媒体曝光后,PX开始成为厦门人民热议的话题。PX工厂应该距离居民区百公里远的言论开始传出,但厦门PX项目的选址距离主城区只有7公里。
提起抗议的短信随后出现在百万厦门人的手机中,短信称,“翔鹭集团合资已在海沧区动工投资(苯)项目,这种巨毒化工品一旦生产,意味着在厦门全岛放了一颗原子弹,厦门人民以后的生活将在白血病、畸形儿中度过。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健康!国际组织规定这类项目要在距离城市一百公里外开发,我们厦门距此项目才十六公里啊……”
“散步”反对
PX是什么?对人体有多大的影响?距离居民区多远合适?厦门人也在疑惑之中,在此之前,政府并未对外公布过PX项目。
2007年5月28日,厦门政府一改往日态度,由时任厦门市环保局局长接受《厦门晚报》专访,解释什么是PX项目,在废水、固体废弃物及噪声等可能出现的污染上采取哪些环保措施,距离城市多远合适等问题。
该负责人称,PX项目是“对二甲苯”的简称,是聚酯产品链的龙头,是重要的基本有机化工原料,属我国紧缺产品。在国外,石化工业区设置在城市之中,或者与居民区比邻而居,如韩国蔚山S-OIL炼油厂与居民区无明显界限,距蔚山中心4公里;新加坡裕廊岛石化工业园与居民区距离 0.9公里;日本千叶石化区(包括埃克森美孚等四家炼油厂)与居民区无明显界限,周边覆盖千叶市所属城镇;日本横滨NPRC 炼油厂厂区与居民区仅隔一条高速公路;法国勒阿弗尔炼油厂与最近居民区距离0.2公里;英国南安普敦Fawley埃索炼油厂为居民区所环绕。
至今这篇报道的电子版仍能查到,头版标题为《海沧PX项目已按国家法定程序批准在建》。
两天后,一场简单的新闻发布会在厦门市文化宫8楼召开,时任厦门市常务副市长丁国炎宣布缓建“海沧PX项目”,并称市政府已经委托新的权威环评机构在原有基础上扩大环评范围,进行整个化工区区域性的规划环评。
第二天(6月1日),举着横幅,拿着“反对PX,保卫厦门”、“不要缓建,必须停建”A4纸张的厦门人开始在街头出现。
此时,厦门人也接到了来自政府的短信:广大市民群众,市政府已经决定暂缓建设PX项目,目前项目已经停工,正在进行区域规划环评,环评需要半年以上时间,你们有什么好意见和建议,请你们通过正常渠道向市政府反映,我们一定将你们的意见和建议转达。
“可能政府并不甘心,还想争取一下。”一位知情人士介绍,2007年6月5日,一本宣传小册子随着《厦门日报》散发,宣传册名为《PX知多少》,由厦门市科协印刷,再次向民众解释PX,共发出25万册。
尽管政府开始加大宣传,但“海沧PX项目”还是停下来了。
迁址漳州
沉寂半年后,厦门人争取来了结果。
2007年12 月13 日,厦门市政府开启公众参与的最重要环节——市民座谈会,49名与会市民代表中,超过40位表示坚决反对上马PX项目,随后发言的8位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中,也仅一人支持复建项目。
3天后,福建省政府针对厦门PX项目问题召开专项会议,最终决定迁建PX项目至漳州漳浦的古雷港开发区。
此决定作出时,距离漳州市提出“工业兴市”的目标已过去5年。
历史上,漳州是著名的“鱼米花果之乡”、“农业强市”。但到20世纪末,当国际农产品(15.49, 0.24, 1.57%)大量涌入中国后,漳州人突然发现他们曾经拥有的优势,竟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曾引以为豪的香蕉、荔枝、龙眼等水果,即使低破成本,也难寻销路。
“进入21世纪,厦门、泉州通过高新产业和制造业,将曾经的农业明星漳州远抛身后。”漳州当地一公务员称,厦门、泉州开始被视为“权贵”、“土豪”,而漳州给人留下的印象则仍停留在农业和食品工业上。
2002年,奋起直追的漳州确立“工业立市、开放活市、实干兴市”的经济发展战略,并先后出台了若干促进工业发展的文件。此后几年,漳州工业经济高速增长。2006年,漳州进一步制定“工业强市”战略,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加快工业项目建设。就在“工业强市”战略出台的第二年,PX项目迁至漳州市漳浦县古雷半岛。“在漳浦官方的一份宣讲材料中,PX被视为‘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上述公务员称,PX项目是漳州市有史以来最大的投资项目。2009年1月9日,环保部常务会议原则通过漳州PX项目。该项目总投资从原先的108亿元升至137.8亿元,在此之前,漳州最大的项目仅投资3.6亿元。
两次爆炸
吸取厦门的经验,PX项目在漳州一开始就非常低调。据媒体公开报道,漳州不使用“PX”一词,而是用“古雷重大石化项目”代称。
2008年5月25日,漳州市与翔鹭集团旗下的腾龙芳烃(厦门)有限公司正式签订投资协议书,PX项目正式落户漳州。
此后近一年时间内,PX环评公示,古雷征地启动,国家环保部正式批复翔鹭集团PX、PTA两个项目。至2009年5月8日,PX项目开始破土动工。
按照时任漳州市副市长陈汉夫的说法,“腾龙芳烃的表现一直中规中矩,在安全、环保方面未有不良记录。”直至2013年1月21日,国家环保部的一纸《行政处罚决定书》,将漳州PX项目再次推至公众眼前。
国家环保部公布对腾龙芳烃(漳州)有限公司的《行政处罚决定书》称,该公司80万吨/年对二甲苯(即PX)工程及整体公用配套工程原料调整项目报批的变更环境影响报告书未经批准,擅自开工建设。
环保部提及的原料变更指的是,腾龙芳烃将石脑油和蜡油(VGO)原料改为凝析油。
知情人士介绍,至此,腾龙芳烃PX项目的工程总体进度已经完成99%,其中设计、采购完成100%,施工完成98.7%,“所以被环保部责令停建的原料调整项目对整个工程的进度影响不大”。
2013年3月,漳州PX项目终于进入试投产阶段。
但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巨响,再次刺激了人们的神经。2013年7月30日凌晨4点35分,翔鹭腾龙集团旗下的漳州PX工厂发生爆炸。据官方调查,爆炸原因是该PX项目一条尚未投用的加氢裂化管线在充入氢气测试压力过程中,发生焊缝开裂闪燃。官方事后通报称“现场无人员伤亡,设备无重大损伤,无物料泄露”。
相隔不足两年,爆炸声再次响起,情况比上一次的“闪燃”严重得多。
在漳州采访期间,记者走访该市环保局、发改委及市政府等多个部门,希望联系采访。PX项目上马时,时任漳州环保局局长的黄建化已经调任市直机关工委书记,记者来访期间,他正带队下乡调研。时任漳州市发改委副主任的蔡三蛇已调任龙海市工作,他称“已不负责此事,请另访他人”。曾任古雷开发区管委会党委书记的康溪顺回复记者短信称“不合适”。
与政府的紧张相比,漳州市百姓相对轻松。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者,古雷离漳州市区还有百公里的距离,他们对此事并不非常关心。聊起2013年的第一次爆炸事故,该司机问“以前还出过事吗”。
4月7日下午,福建漳州,腾龙芳烃(漳州)有限公司着火罐体已基本被扑灭,火势已得到有效控制,现场依旧浓烟滚滚。东方IC图
国内PX产业发展之困
一面是激增的需求,一面是民众的反对
一面是激增的国内需求和对进口的依赖,一面是民众的反对。PX项目在国内,似乎一直是个尴尬的存在。但关系到国计民生的PX,其发展是必然的。
业内专家指出,今天的这一局面,不是PX本身的问题,而是政府信息不透明,民众对化工企业管理和技术水平并不信任造成的。要破解两者之间的矛盾,还需政府管理体系、环保监管体系、法律保护体系的健全。
那么,到底什么是PX?PX对人体有何危害?国外的PX项目又是如何发展的?就一系列问题,长江商报记者近日采访了多名业内专家和资深从业者。
“出事是迟早的”
“这次爆炸和PX项目本身没什么关系,爆炸发生在罐区,肯定是管理操作上出了问题。”翔鹭腾龙集团旗下的漳州PX工厂不到两年时间,再次发生爆炸,一位从事PX项目规划设计20多年、不愿具名的业内专家在接受长江商报记者采访时说。
该专家指出,继厦门事件后,国内民众反对PX声潮不断涌起,昆明、成都、九江、茂名等地都出现过反PX游行,PX项目比很多更具毒性的项目获得更多骂名。
PX到底是什么,对人有多大毒性,为何中国民众如此惧怕PX?
业内专家介绍,PX是英文p-xylene的简写,中文名是1、4-二甲苯,别名对二甲苯,它是一种石油化工品,无色透明液体,有类似甲苯的气味,属芳烃类化合物。原油开采出来后,主要变成三类产品:一部分是做了汽油、煤油、柴油,一部分做乙烯,还有一类就是芳烃类产品。
PX来源于石油,主要用途是生产PTA(对苯二甲酸)。而绝大多数的PTA,又都用来生产聚酯,包括聚酯纤维、薄膜和瓶片。我们平常穿的衣服、装饮料的塑料瓶、装修房子的涂料都源于PX。
根据化学品安全说明书(MSDS), PX属于低毒类化学物质,对人的眼部及上呼吸道有刺激作用,高浓度时对中枢神经系统有麻醉作用。短期内吸入较高浓度PX时,可出现眼及上呼吸道明显的刺激症状、眼结膜及咽充血、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胸闷、四肢无力、意识模糊、步态蹒跚。重者可有躁动、抽搐或昏迷,有的有癔病样发作。
MSDS还指出,长期接触PX,工人常发生皮肤干燥、皴裂、皮炎,产生神经衰弱综合征,女性发生月经异常等状况。
2007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将PX定义为“第三组致癌物”,即现有的证据不能证明其对人类致癌。
上述不愿具名专家表示,厦门事件是因厦大教授赵玉芬的提案而起,其认为“PX是高致癌物,对胎儿有极高的致畸率”,“我不能完全认同她的观点,但是对环保的重视,怎么提都不为过,一个石化项目放在我家门口,我也不愿意。”
“国家‘十一五’规划的PX项目中,有一半,我参与了设计与规划。”上述专家表示,从2005年,他便开始关注翔鹭腾龙的PX项目,而且去漳州工厂看过,“问题很多”。
翔鹭腾龙集团的老板陈由豪是台商,“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在设备的选择上,是能简单就简单。”上述专家同工厂管理人员交流时也发现,管理人员、操作人员的技术水平都很有限,“老板太抠,出事是迟早的”。
“其实中国很多PX工厂在设备装置、管理、技术操作方面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在国内外首屈一指,腾龙是一个‘个案’。”上述专家表示。
连日来,一直试图通过电话和短信方式就上述问题,向腾龙芳烃公司董事长黄耀智求证,均未果。
产业尴尬
PX关系到国计民生,却面临着尴尬的局面:一方面,作为生产资料,我们需要它;但另一面,还将面对民众的不理解和反对。这次爆炸,更加剧了民众的恐慌,PX项目的前景不容乐观。
“从产业和市场来看,中国PX正处于一种尴尬之中。”业内人士表示,中国是全球第一大纺织品生产和出口大国,对化纤的强大需求,推动了对上游PX的需求,但是近十多年来PX产能大大落后于其需求。
拿到的一份数据显示,2000年,我国PX供需基本平衡,自给率88%。自2010年以来,中国保持着世界最大PX消费国的地位,但是生产能力只占世界总生产能力的24%,下游PTA生产能力却占世界总生产能力的55%,2010年PX对外依存度达45%。
据海关统计,2014年中国PX进口总量为997.27万吨,同比增加10.16%。中国PX主要进口国(或地区)主要为韩国(37.8%)、日本(19.2%)和中国台湾地区(14.3%)。
“从数据可以看出,中国是PX进口大国。”业内人士告诉长江商报记者,2010年至2013年,国内市场需求持续走高,而PX建设却步伐放缓,产能无法满足需求。最近几年PX项目建设迟缓,与民众的反对有一定关系。
“可以肯定,古雷PX项目接连两次爆炸后,国内再上马PX项目的难度将会加大,前景不容乐观。”上述不愿具名专家称,PX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因此发展是必然的。
同时,PX供给缺口的巨大,导致其价格上升,中国PTA及下游纺织工业利润降低,难以维持长期的健康发展。
一个事实是,在中国PX项目由于频繁的群体性事件而停滞或下马的同时,包括韩国现代Oilbank、SK,日本科斯莫石油公司、太阳石油公司等在内的亚洲PX主要生产商,已经实施规模超过500万吨的PX产能扩产计划,而其主要销路,便是中国。
数据显示,到2015年,全球将新建1000万吨PX产能,绝大多数产能集中在中国周边国家。据权威机构预测,至2016年末,全世界将有总计1854万吨产能的PX项目建成投产,而其中在中国建设的项目产能为280万吨,仅占15.1%。韩国SK、GS和三星等大企业共有520万吨产能的PX新项目将在2016年之前投产,比我国多出近1倍。
消除误解
一边是市场需求巨大,依赖进口,一边是民众反对导致项目建设迟缓。这种局面该如何破解?
“根源问题不在于PX本身,而在于政府信息不透明,民众对化工企业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的不信任。”业内专家在接受长江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反观国外许多大型石化项目得以顺利进行的原因,是政府管理体系、环保监管体系、法律保护体系的健全,这约束着企业的自律,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各种相关的利益和诉求也都有出口和载体,没必要以街头运动的方式保护自己。
以韩国为例,韩国的PX生产企业都严格遵循政府对石化产业的规划和管理;其次,韩国企业在进行PX等石化项目环境评价时都严格遵循操作流程,有明确公开的程序,接受民众的监督和参与。
在这样的情况下,消除国内民众对PX项目的误解,促进PX行业的快速发展,已成为保证产业链上下游健康发展的迫切需求。
而在中国,政府管理体系、环保监管体系、法律保护体系这三个体系都在健全的过程中。“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目前看来,在民众反对和国家需求PX之间的矛盾破解上,还有一定难度。”业内专家表示,政府和企业不能完成环评就不管了,规定要继续执行,消防、安全、环保都要进一步监测,不能“一边唱高调,一边又在出问题”。
同时,业内专家认为,建立政府、企业与民众之间畅通的沟通渠道,保障民众的知情权,提高民众参与度,也很重要。
上述不愿具名专家称,爆炸事件发生后,他和他的下属也非常关注,但是“不能只看热闹”,还要反思是哪儿出了问题,在下一次做PX规划与设计时,就要规避。
“我们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该名化工行业内专家表示,但是能做的就是按照标准执行,利用先进的技术,在环保、安全、生产管理和操作等方面,力争做到最好。
根据化学品安全说明书(MSDS), PX属于低毒类化学物质,对人的眼部及上呼吸道有刺激作用,高浓度时对中枢神经系统有麻醉作用。
短期内吸入较高浓度PX时,可出现眼及上呼吸道明显的刺激症状、眼结膜及咽充血、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胸闷、四肢无力、意识模糊、步态蹒跚。重者可有躁动、抽搐或昏迷,有的有癔病样发作。
长期接触PX,工人常发生皮肤干燥、皴裂、皮炎,产生神经衰弱综合征,女性发生月经异常等状况。
危害
PX来源于石油,主要用途是生产PTA(对苯二甲酸)。
而绝大多数的PTA,又都用来生产聚酯,包括聚酯纤维、薄膜和瓶片。
PX是英文p-xylene的简写,中文名是1、4-二甲苯,别名对二甲苯,它是一种石油化工品,无色透明液体,有类似甲苯的气味,属芳烃类化合物。
市场
中国成PX最大消费国及生产大国
2000年,我国PX供需基本平衡,自给率88%。